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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國民黨依出階段所做民調,是「宋楚瑜最高,連戰次之,陳水扁第三」。但在黨正式提名之後,連戰民調已經逐漸上升,而宋楚瑜則有下降趨勢。

國民黨官員當時告訴美國,台灣總統大選目前是三分天下的態勢,宋楚瑜早期之所以大幅領先,「是因為他擔任省長期間,動用許多財據資源,與地方人士建立良好關係使然」。此外宋楚瑜較長於塑造形象,讓一般民眾對他留下深刻印象,但是在興票案後,他的支持率已大幅下降。

而連戰則在發表六點改革理念後,得到積極的迴響。國民黨提供聯合報元月二十一日所公布的一份民調加以佐證;顯示連戰的支持率二七%,宋楚瑜為二四%。不過美國方面仍不能相信,認為相差幾個百分點實際上並無差異。

連戰為何會敗選,而且是出乎李登輝意料之外的慘敗?每個人的答案都不會相同。李登輝的看法是「從一開始,競選的策略是錯誤的」。(一五二頁)。

在選舉過程中,李登輝有好幾次幾乎忍不住要開口,但想起自己不是主角,為了避免引起成敗責任的推諉,最後還是臨到嘴前勉強吞下。(一五二頁)。

李登輝與連戰之間的路線與權力矛盾,打從選戰白熱化之後,就一直為連戰周邊的人所挑起。首先由海基會內部傳出,連戰輔選大將徐立德主動要求辜振甫,希望勸李登輝能在選前提早辭去國民黨主席,才能擺脫連戰是李登輝的「兒皇帝」的形象,真正為連戰助勢。

二月二十八日曾經在上屆總統大選與李連打對台的陳履安,公開召開記者會,跳出檯面支持連戰。他也呼籲李登輝即刻辭去黨主席,才對國民黨的勝選有幫助。

連續有人把李登輝當作連戰政治前途的「石頭」,雖然李登輝十分在意,也受到本土派支持者為之側目,對連戰的判斷力產生高度懷疑。但李登輝仍不動聲色。

三月十四日,在陳水扁陣營頻頻打出李遠哲與國政顧問牌,聲勢為之上揚後,徐立德透過辜嚴倬雲弄來了蔣宋美齡的親筆簽名信,更令李登輝連連搖頭。信函內容毫無問題,問題是她的屬性與定位。她在年輕人心中毫無印象,可能只對極少部分老一輩外省族群有些號召,但肯定將引起本土票源的反感。

蔣宋美齡能從大部分已表態支持宋楚瑜的外省族群中拉回多少票?連戰輔選大將卻都以此沾沾自喜。

李登輝認為:「國民黨擁有最豐渥的資源,但在選舉戰略上,卻犯了嚴重的錯誤,他們盡全黨之力,只為了爭取十五%(外省族群)的票源,唯恐他們流向其他(宋楚瑜)候選人。但是對於其他八五%的票,卻疏於經營,甚至不瞭解他們的感受」。

不過李登輝看在心裡,不能說什麼,「整個競選期間,連戰只有一次到官邸來說明競選文宣設計,此外從未主動找過我」,這場不是自己的局,他不能介入。

但是連戰陣營的走向,卻讓李登輝陣營內部起了化學變化。

首先是牧師羅榮光,在 一月十二日 到總統府晤見李登輝時,當面對國民黨宣傳的一些論調,如某某人當選,中共就會打過來表示憂心。

而後,李登輝的一群幕僚蔡英文、陳博志、張榮豐、林佳龍,找了賴英照、葉國興、葉博文一同南下旅遊,至台南參觀奇美博物館,當晚一群人與許文龍一同餐後聊天,李登輝的幕僚們隨性所至提及,未來五二○之後,可能有人在朝,有人在野。在野的人應該仿效明治維新時祺,深入社會在各領域進行啟蒙的運動。(一五四頁)。

假如連宋敗選之後,能如李登輝這群幕僚在選前客觀的期待,而不是再三要求阿扁釋放組閣,進行嚴重內耗的政治鬥爭,台灣的經濟成長率及失業率多少會不一樣!

席間,許文龍表示,如果大家退下來,到時他願意在財力上給予資助,鼓勵大家為這塊土地做些事情:而後他話鋒一轉提到,這戰的勝算不大,李登輝應該為自己長遠的歷史地位著想,不該投入選舉這麼深。

事後,許文龍在電話中與李登輝談及他的幹部到台南的談話過程,希望勸李登輝三思,李登輝聞後一驚,立刻找了幕僚詢問是怎麼回事。

蔡英文與張榮豐因此寫了一份詳細報告給李登輝,讓李瞭解來龍去脈。這群幹部並強調,他們對李的忠誠絲毫未變,只希望李登輝能夠在選舉過程中保有能量,使五二○之後若出現政局不安時,台灣社會仍有一位最後的仲裁者。(一五四至一五五頁)。

蔡英文等人不僅智慧、學識優異,而且處處為台灣安定、安全著想的情懷更令人欽敬。相對於「在野聯盟」,在連戰等幾個「山班」鼓動下,恨不得天下大亂,扁政府一事無成的心態,誰是用嘴巴,誰愛台灣,已經可以一清二楚。

不過,當時全心為連戰輔選的李登輝並無法感受,他認為蔡英文這群年輕人背叛了他,互動關係一度降至冰點。

之後陳水扁當選,在政府的人事佈局中,進入扁政府服務的曾永賢、張榮豐、陳博志、蔡英文、陳必照、葉國興與林佳龍等人,都是原本李登輝的幕僚。(沒有變成在野)。

三月初,選戰正熱。李登輝的老友許文龍卻在這個時候再度找李登輝深談,他同時以日文寫了一封非常感性的長信給李登輝,剴切地指出,「連戰未來應無法繼承李登輝路線,這由最近他身邊的那些人不斷企圖劃清界線可以瞭解。過去十二年在我認為是台灣最自由美好的時代,但對有些人來說,可能是屈辱的十二年。」

「連戰是善良的人,但是俗語說『貴人寡情』,對於李總統下了心血栽培他的用心,連戰是不會瞭解的,這是所有未經基層磨練者共有的現象」。許文龍像極高明的預言家!

許文龍認為,「不論連戰或宋楚瑜當選,台灣的民主恐怕倒退二十年,因此他已經決定支持陳水扁。在此重大時刻,他希望李登輝能夠超越黨派,以國家元首的身份嚴格監督這次選舉,阻止國民黨動用太多的金錢到地方影響選舉」。(李登輝為此以新聞稿駁斥,並決定與許文龍到此為止)。

但是據李登輝透露:「連戰選總統,他全力配合,當時他已因過度勞累心臟不適,但他不能張揚,繼續硬撐,這些現在都被視為自作多情」。(一六二頁)。

「當時競選單位向黨部申請輔選經費,李登輝絕不遲疑一律批准,連管錢的財委會到最後受不了,向李登輝提醒錢不能再發了,李登輝還不以為然地說:「政權若沒有了,留錢幹什麼?」,選舉結束後,清查下來,「國民黨失血慘重,幾乎去掉半邊天。」

國民黨有錢,卻不知到地方樁腳大半倒向宋楚瑜,地方黨部是故意裝傻?放水?那是國民黨家務事。錢照樣撒下去,這些錢卻被背叛的樁腳拿去替宋拉票這種現象全台灣參與選舉活動的人都知道,唯有批准發錢的李登輝不知道,這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是否連情治系統也倒向宋楚瑜而不向李登輝提供真實的情報?

李登輝真正遺憾的是,「棄連保扁」的不實謠言,其他人誤解他毫不在意,連戰竟然也持相同看法,並以此要他盡快下台,才是令人情何以堪。(一六二頁)。

二○○○十月間,李登輝因心臟血管問題在台大醫院住院檢查,陳水扁與連戰分別都到醫院探視。關心時局的李登輝藉機直率告訴連戰,「罷免根本不對,不但沒有幫助,對國民黨也是負面,人家會笑你,說你輸不起。」「選輸了要罷免人家,人家會怎麼想?老百姓又會怎麼想?應該要找個下台階平息此事。」(一七一頁)。

當次會晤中,因核四停建在扁連會後立刻宣布,而受辱的連戰曾經抱怨,難道就沒有天理公道了嗎?李登輝婉言相勸,人世間的好經常如此,應該用智慧面對。(一七一頁)。

關心國民黨未來的人士都有個共同的看法,「連戰各種條件都好,就是欠缺跳出少爺習性的自覺;敗選後,連戰對陳水扁恨意難消,怎麼說都變不了。罷免案都是他身邊的人在煽動,他又不冷靜,以致於發生這種事。這十多年來一直想辦法,看能不能讓連戰能夠自己站起來,但是到現在還是沒有辦法,或許這也是他之所以選舉失敗的原因。」(一七六頁)。

去年五二○,連戰和宋楚瑜都選擇出國,不參加阿扁就職典禮。今年的五二○,連戰寧可抱病參加批扁大會後再住院治療他的泌尿道感染。李登輝說連戰敗選後,對陳水扁恨意難消,果然入木三分,是知連者李登輝也!(原文刊登於台灣新聞報「台灣廣場」作者黃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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